他是个地道的农民，除种田外不会其他手艺。他既继承了父辈的祖业，也继承了父辈的贫穷。

到了二十多岁，在媒婆的撮合下，他娶了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媳妇。没有像样的聘礼，没有花轿的迎娶，两人往床上一坐，就算成婚了。媳妇面部菜黄，谈不上有什么姿色。他没吱声，他和妻子就在只有一张床、一张桌子的漏雨矮房子里过起日子。就这样，他成家了。

日子像翻书一样快，年轻的容貌被岁月抹上了一层黯黄，失去了往日的活力。几年过去了，只不见妻子的肚子有任何变化，后到医院检查，妻子没有生育能力。他不像其他人一样痛斥妻子的不是，别人说他真不走运。他没吱声。

平淡无奇的日子里，偶尔也会激起点新的波澜。此时的他已到不惑之年，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。一天早晨起来，看见村民围在一起议论纷纷。他凑过去一看，只见一个背篓，里面躺着一个婴儿。萧瑟的秋风中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破絮棉衣。大概是饿了，或许是冷了，正哇哇大哭。已不能拥有自己孩子的他欢喜地把女婴抱回家。家里实在太穷了，找不到一点可喂婴儿的食物，跑到邻居家借了一小把米煮成米汤，喂了婴儿，才使哭声平息下来，家中突然多了一个人，使家中增了份生气，但同时也多了张吃饭的嘴。他只能比以前更卖力地劳作。

日子像水一样流淌，昔日嗷嗷待哺的女娃如今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。多年的辛酸使他看到了成果，长年地劳作使容貌走在年龄前面，岁月的痕迹早已悄悄爬上他的双眼，但听到女儿叫声“爸”，他感到欣慰。一次，他陪正读高中的女儿去交学费，女儿的同学问女儿，这是不是你爷爷？他看到女儿的脸一下子红起来，把头埋了下去，他知道他的出现会使女儿感到难堪。从此，他不再陪女儿去学校。

女儿爱跟潮流，同学过生日就送比较昂贵的礼物。漂亮、时尚的衣服买了很多，与他所穿的洗得发白或打了补丁的衣服形成极大的反差，他总把好吃的留给在校寄宿的女儿，女儿有什么要求，他总是尽量满足。女儿向他要钱时，不管多少，他从不吱声，他想把一切好的留给女儿。

几年过去了，女儿考上了大学。巨额的费用压得他喘不过气来，每天省吃俭用才免费交齐高中学费，何况这是大学呢？为了女儿，他把家中仅有的一头母猪也给卖了。东挪西借，到开学时，才把一沓皱巴巴的零钱交到女儿手上，他把女儿送到车站，目送着车子驶出车站，消失在视野中，他才离去……

女儿大学还未读完，就怀上了孩子。在农村，未婚先孕的女人是要受到谴责的。当挺着肚子的女儿站在他面前时，他很平静，半晌才憋出一句说：“你大了，自己的路自己走吧！”不久，女儿举行了婚礼。

之后，很少见女儿回来过，别人都说他养了一个白眼狼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，他太不值了。他没吱声，也不怨女儿不孝敬他，打个电话过去，只说了一句：“好好过日子”！

这屋子又只剩下他和妻子了，屋漏偏逢连夜雨，他妻子瘫痪了，只能常年躺在床上了。俗话说，男主外女主内，现在他既主外又主内，不仅要外出做事，还要照顾妻子，还要学会他从未做过的事：洗衣，做饭。农村的男人是从不做这些事的，别人说他命不好，他却从不吱声。

叶子打着旋，一片片落下来，他站在路口，头发花白，佝偻着背，正凝视着远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