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年春草绿,绿得娇艳,绿得惹眼。远处,青山隐隐,微云淡。
坐在窗前,倦倚檀桌,百无聊赖地用纤细的手指抚弄纨扇下的流苏。窗外,东风正软,以至于无力托起散落了一地的桃瓣。微抬眸子,天空中淡淡几抹微云,远远隐住了山岫。
无端地,几点温润莹透的水滴浸湿了红袖——究竟为何,这异乡的云彩,要与苎萝山旁无二样?
他微笑,就像现在这样呀,夷光,就像现在,和你在一起呀。同时,装作没有看到我面颊上浮起的晕霞。
我是这么喜欢看他微笑的样子,喜欢在他清澈而深邃的眼睛里寻找自己的影子,喜欢他像这样轻声说,夷光,等与吴国的纷争结束了,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,去到一个与世无争,悠闲宁静的地方,万顷太湖,共泛扁舟,卿卿可愿同往?我便也微笑了,不做声,只轻轻点一点头。我知道,他早已厌倦了两国之间无休止的征战,然而满腹的才华与男儿的报国热忱,却不容许他从这纷争的旋涡中退身。可是,若真的有那么一天,能够远离这里,远离甚嚣的红尘,白云下,只对太湖的万顷碧波和他清澈的微笑,那,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呢?低下头去,又见溪中悠闲的云朵,不禁莞尔。我想,若这云朵真的可以容人居住,那云端的日子,也不过如此吧?
可是,那一次,溪水中轻云依旧闲适,而他,却并没有在我身后出现。
想到此,不禁蛾眉微蹙,纤手轻颤,茜纱红袖,任它点点斑斑。就是那一次啊,从不过问国事,只将心系与浮云流水的我,在连天烽火,断壁残垣中,在哀鸣遍野,十室九空中,朦朦胧胧,得知了战乱是何其残酷的事情。那之后,我很少见到他,即便相聚,长是匆匆。他深邃的眼眸里,凝结着令我陌生的沉重与钝痛。我知道他在郁结着什么,却无法安慰,每日的心疼与自责,牵带着心口又隐隐疼痛起来。但我还是会常常去浣纱溪,对着溪中流云,不曾放弃心中小小的一角憧憬。直到那一日,一卷竹简从吴宫而来,将这一个角落彻底击碎。我不怪他,从他咬得青紫的嘴唇和紧锁的眉头,我读出了无奈与心痛,这足够了。我知道,自己肩负着怎样的使命,无论是大王还是文种大夫,都已无数次苦口婆心地劝说过我。我只是会偶尔忍不住苦笑:姣好如花的容颜,竟成了自己最大的灾难。越乡境内,原不乏勇武的刚强男儿,可这一个国家的命运,竟要压付于一个弱小女子的肩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