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米在清理衣物的时候，从箱底抖落出来一件黑色的短裙。黑色的镂空蕾丝花边。无袖吊带。明显的沉坠感。

把它给周围身材最好的人穿，还是会窄小得局促。它裹在美丽的金发女郎身上，因为女郎的身材过于丰腴，这条裙子显示出它妖冶肉欲的面目。

这本是一条性感的裙子，却只适合瘦弱娇小的女子。有些人，穿上它，只需一管艳红的唇膏就已经艳不可当。它的性感，大多来自年轻瘦弱女子内心的激越。

记得苏贡把这条裙子送给她时，小米正在打点行李，出门远行。

舞会或party时可以穿。苏贡说。

小米不懂为什么苏贡会送她这样一条旧裙子。她是个只穿T恤牛仔裤白球鞋的简单女孩。对这样一件镂空轻薄的衣裙，她觉得羞涩和难堪。

苏贡却若无其事地说舞会或party时可以穿。苏贡比小米大10岁，说话的时候，纹过的眉毛有淡淡的慵懒。

这以后，小米在外漂泊了几年。随身携带的东西丢掉送人不少。比如一个松下的随身听，一些收集来的最后又不了了之的邮票。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喜爱的几本书，一个相框，一个奶奶给的银镯子。苏贡送的这条裙子，也一直舍不得扔。每每翻捡到它时，小米心中便是微微一震。

苏贡年轻的时候，很瘦。小米曾看过她在南海边拍的照片。苏贡长发飘飘，紧窄的T恤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纤腰。无论是赤脚拎着凉鞋还是弯腰掬水，她都静静地释放出年轻的激越和不安分冒险的气味。

至于苏贡的夜生活如何，她不得而知。在昏暗或曝光的照片里，苏贡会坐在一大堆年轻人中，桌子上堆满东倒西歪的啤酒、汽水，凌乱的瓜子壳。苏贡年轻那时流行棱角分明的纹眉，她脸上的妆容泛起油脂般的光。一大堆暧昧不清的人中，她的眼神有爆发力的犀利，势不可挡，容易区别。苏贡猩红的嘴唇定格在那里，锁住了一刹那的时间，永远织成不堪回首的岁月。

小米就从这些照片中窥测苏贡当年的蛛丝马迹，然后肆无忌惮地去想象。

苏贡裹上这条黑色的蕾丝镂空裙子，该是多么风骚。她那饱挺的胸部被这裙子修饰得该多么突兀。小米甚至看到了苏贡年轻时妩媚的笑，妖冶无比。小米在这样的想象中不能自已，这样奇幻的想象将她从日常的庸常中拔离出来，带进了天马行空、五彩缤纷甚至恶毒的空间。

小米在小时候喜欢偷偷翻看苏贡的衣箱。衣箱里大都是质地轻薄、光滑柔软的衣服。有那件大朵红花大片翠叶大俗大艳的衬衫，苏贡经常穿着她到对面百货商店里买东西，招摇过市。小米翻出一件蓝色的泳衣，她好奇地抚摸那缎子般光滑的布料，然后穿在自己身上，在阁楼的小床上蹦蹦跳跳。

那些光滑的衣物发出迷醉的气味，小米眯着眼嗅了一会儿，便注意到那些有着美丽花纹的内衣。小米的心噗噗地跳，因为害怕和紧张，像被蛇咬了一样，她唰地一下便把手中的内衣扔进了衣箱。坐在床上呼呼地喘气。

月华如水，萤火虫在浅浅低低地飞，蛐蛐在暗草丛中错落有致的鸣唱。澡堂里传来清脆悦耳的水声。小米弓着腰，像猫一样，悄无声息地窜到澡堂的门边。她十分紧张地将一只眼睛贴在门缝里。她不知道那一刻，因为高度紧张，她的眼珠里充满血色。昏黄的灯光将苏贡的身体映照得惨白。那醒目的白色让小米微微一惊，她不由得向后仰了一仰。

苏贡背对着她蹲着洗澡，两片瘦的肩胛骨十突兀，可是腰身有很美的曲线，柔和而饱满。一缕没有被绾上的头发，湿漉漉地贴在了脖子上，散发出飘渺氤氲的热气。

后来，小米多次在公共浴室看到女人的裸体。大腿、胳膊、身上的胎痔，女性的器官在流动的水蒸气中隐藏又暴露。哗哗的流水声、噼里啪啦的溅水声，以及噶吱铁桶碰撞声，让这一切喧嚣杂乱蒸腾。小米在这样的场合中多次落荒而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