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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本站原创  作者:枕戈  发布时间:2009-12-04  ★★★加入收藏〗〖手机版
摘要:为着创造者之诞生,多量的痛苦和多样的变形是必要的。——尼采…

 (二)

如同荷尔德林在其《面包与酒》中描写的那个“贫困时代”和“神圣的黑夜”,我们这一代,同样进入到一个神性匮乏的“贫困时代”。

神性源自苦难,诗人以自己对人类苦难的担负而呈现其神性。在世界之夜里,诗人如何能够追逐神的踪迹,与这个时代的愚昧无知、邪恶堕落作斗争,坚持一种神性的生存?这需要诗人将忍受更多的孤独、荒谬和苦难,并且不断消解这内心的痛苦,回复到人类的孩子状态,如尼采说的“精神的三种变形”。我可以在八零一代中举出一系列这种神性—半神性的诗人,如谷雨、肖水、蒋峰、羊、阡陌尘子和熊盛荣等,而泽婴却一开始就很自觉地坚守这种写作而显得尤为突出。迄今为止,八零后诗人惟有他同时具有海子般的诗歌天才和王子心情,而且在短诗上部分超越了海子并发展出一种圆融、华美而从容的风格。

如在泽婴的早期,他的诗风豪放,粗犷,极富浪漫主义色彩,尚未形成自己的风格却与八十年代的诗歌如出一辙。

他会和你一样与这个时代独自战斗然后死亡
  会和你一样多年后在一颗勇敢的心上复活
  一只豹子的心,一枚夹在古老法典中的树叶

假如我可以爱上这片树叶
  我就可以像爱上这片树叶一样爱上我自己
  爱上祖国以及祖国的敌人

——泽婴《落后时代的悲伤》

诗歌标题为“落后时代的悲伤”,意谓我们来得太迟了,所以不适合这个时代的成长。飘摇易逝的树叶指向的是个体脆弱的生命,即诗人自身的生命。是时代赋予这一代诗人以脆弱的命运,这诗人的命运就如树叶一样飘摇易逝。而这个时代,乃是我们的诗人所能感受到的时代。因此,这片最轻盈的树叶几乎负载了最富历史内涵的沉重命运感。泽婴却还能爱上这片树叶,就如尼采说要热爱命运。

而“祖国”,在汉语诗人的观念中并非自古即有的。古代汉语诗人一直被一种“天下”的观念牵扯着。在传统“天下”观念的塌碎中,与异族侵略和压迫的情势下,“祖国”之想法才应运而生。而“祖国的敌人”,在通俗之见上是“祖国”的对立面,却又实在是必不可少的,惟其互相对立方才结为一体不可缺一。如果没有“祖国的敌人”,“祖国”本身也就销声匿迹了。是啊,“祖国的敌人”简直成为“祖国”最亲密的朋友,它们在互相斗争的游戏中成为最亲密的朋友了。因此,只要我们的诗人爱上了祖国,就没有不爱上祖国的敌人的。诚然是西方列强之侵略逼迫铸造了一个民族化的中国,而诗人不过是投入了历史之怀抱中,在其言说中道说了历史的最高真实,并迎承了这种历史的持续的裂变。

祖国的苦难造就了我们的民族诗人。诗人在其对祖国苦难的承受中显现了诗人之爱。因诗人之爱,祖国才受到庇护,并在一种相互聚集的意义上祖国亦庇护着诗人。但为什么诗人说要“像爱上这片树叶一样”爱上祖国?是说祖国之庇护像树叶的飘摇无根而显得十分脆弱?或者,因我们的诗人不去倾听祖国腹胸中的苦难之音,这种祖国之爱于是受到削弱,终至于像树叶一样飘零而去?诗人意识到了这种祖国之爱的削弱,岂不也是为了更大地加强?或者,在这个技术和物质至上的时代,在这个貌似歌舞升平的和平时代,祖国的形态有了瓦解的迹象?而这正是诗人被扯裂的痛苦之源?

这种对“祖国”的爱是诗人神性痛苦最鲜明的体现,就譬如荷尔德林对祖国的歌颂和对基督的追逐。但汉语诗人的祖国之爱却是一种迟到的爱……

伴随着这种祖国形态瓦解的同时,是英雄形象的没落。当大部分当代作家都在进行一种媚俗的写作并消解英雄气概时,泽婴却还能追慕着远古的英雄。如他在其诗歌中反复歌唱了一种象征英雄精神的高飞之“鸟”:

 永远有小鸟擦亮英雄迟暮
     如我讲述的国王和士兵们的传说
  ——泽婴《处暑》

这小鸟不惟是那种在大自然中飞行的小鸟,它尾随着英雄而进入黄昏的末路。而是说,小鸟作为诗人高飞之精神,本身是一种英雄精神的胜利。惟诗人不顾世俗而向天空作高傲的飞翔,因而他就是那种“仇恨凡俗”的英雄。英雄的精神就是仇恨凡俗的精神,譬如飞鸟。

但诗人为何需要小鸟“擦亮”英雄迟暮?何谓“英雄迟暮”?“英雄迟暮”道说了我们这个时代的“世界的没落”。因为,在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的历史大焚烧后,经由那种尘世法则替代神性法则的“革命”,诗人的家园已然遭到致命的摧毁,诗人本身也被这场“革命”席卷,世界已然不是诗人看到的的那个世界了。英雄的伟业趋于没落,而庸众开始大行其道。这在中国尚不过是近一二十年来的事情。而我们的汉语诗人并不屈服于这个没落时代的下降,甚至作了最为高贵而坚韧的反抗。或者,惟其道说了这个时代的没落和如其所是的真实处境,我们的诗人就是一位无畏的英雄了。

而泽婴还要以飞鸟的精神擦亮这英雄的迟暮。泽婴的这句诗本身就像一道闪电之光照亮了英雄的精神,也惟有具备英雄气概的人方能承受这种电光的闪劈。在我们这一代的诗人中,没有谁像泽婴那样感受到了这种英雄迟暮感,他们早已忘却了诗人本身也是英雄后裔的身份,甚至,甘作庸众之中尤其庸俗者。而真正的诗人永远是孤独的,仅有小鸟尾随他飞入黄昏的末路。诗人,惟有用“小鸟”,这诗人高飞的精神,去擦亮英雄迟暮的黯淡。诗人以作诗点亮了英雄的事业。

小鸟在黑暗中依然认得回家的道路
  不知情的孩子从别处起程。
  ——泽婴《秋至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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